烧焦的果冻

除夕当日早晨，邱刚敖就被张崇邦从被窝里拖起来，邱刚敖起床气上来曲着腿踢张崇邦，东西不都买好了，多睡下嘛。

张崇邦不吃他撒娇，硬给小孩套上衣服，拽着他的手塞进袖洞，还要贴对联的，其他时候我不管你，今天除夕起早些，新的一年当然要好好体验。

什么跟什么啊，邱刚敖不太能理解这种想法，脑袋被推了一把，他想反击张崇邦却笑着躲开，走出房间说快点起来。

邱刚敖拿起自己的手机，果然底下压了一个红包，往年张崇邦也都会给他，第一次的时候他还说自己不是小孩了，内心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阿敖，给我递胶带。”

邱刚敖打着哈欠刚踏出门，张崇邦就站在椅子上喊他，他朝四周看了圈，找到胶带和剪子走过去靠在门框，一截一截剪下递给张崇邦。

贴好两联贴横批，邱刚敖好奇地戳戳张崇邦露出的腹肌，张崇邦手一抖，没粘住的纸符悬悬乎乎掉下来划过邱刚敖的脸落在地上。

张崇邦跳下椅子挑起邱刚敖的下巴，上下检查小孩的脸，问有没有划到，邱刚敖讲没有，张崇邦蹲下身捡起纸张，说新纸很利容易划伤人，你小心些。

我知道的，邱刚敖看着张崇邦贴好最后一张，把凳子放回玄关，拿了一条围巾和外套给他，说带你出去逛逛。

邱刚敖坐在车上好奇得探出头看窗外倒退的树影，问张崇邦要带他去哪，张崇邦揪着他后领把他拽回来，说带你看醒狮。

车子停在山腰的空地，他们来得早，只有三四辆车，上面不让开车，得走上去。

邱刚敖打了个喷嚏，说为了看个表演这么累，张崇邦锁车的手一顿，说我也不感兴趣的，是想带你来才跟同事打听到这的很好看，你要是不想看我们就回去吧。

邱刚敖急忙说没有，抱着张崇邦的胳膊主动拉人往山上爬。

路上是砌的石阶，比泥泞的山路好走得多，走到一半的邱刚敖回头看看身后狭长的楼梯，远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好多人啊。”邱刚敖脸贴在张崇邦的大臂肌肉上说。

“所以才叫你早起的，不然来晚了好位置都没了。”

“我们走快点好不好？”

“嗯？”

邱刚敖眉开眼笑，牵着张崇邦的手一步两阶跑上去，跑到山顶时张崇邦的挎包已经掉在小臂挂着，小孩拉着他坐在第一排，捏出一手的汗也不放开。

张崇邦无奈地笑笑，褪下背包掏了水瓶递给邱刚敖，小孩咕咚咕咚喝下去，瓶子放回包里，嘴角还挂着的水珠擦在张崇邦袖子上，张崇邦瞪了他一眼，邱刚敖笑嘻嘻想反正你把我当小孩，小孩就是要任性一些。

凳子逐渐坐满，后来的人只能站着，这都是矮凳，坐在邱刚敖身后的人不安分，转来转去和身边的伙伴说话，抱在腿上的厚棉衣和背包撞在邱刚敖背上好几次。

他起先只是皱皱眉，挪凳子又靠近了张崇邦些，后来实在不耐烦，扭头刚要爆发，张崇邦一把揽住他的腰，转过身对那个人说你好，不要打扰到别人。

那人正和女生聊得开心，被这么一打断心情也不好，想吵几句却看见张崇邦毛衣下藏不住的身材和邱刚敖令人发毛的眼神，只得作罢。

张崇邦喊阿敖，邱刚敖回头还没来得及收起自己的眼神，张崇邦从没见过邱刚敖露出这样凶狠的样子，但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他捏捏邱刚敖的手，说我和你换位吧。

不要。邱刚敖吸吸鼻子，问道，邦主，我有时候……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猫的野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然他当年也不会自己跑掉，这也是他很难以人的姿态融入社会的原因。

外人眼里的他可能对社交得心应手，但他知道那都是他的伪装，比如他刚刚就想亮出利爪在那人脸上狠狠刮上几道，难说还会做出更过分的。

张崇邦深思一阵，邱刚敖以为张崇邦这样正直的人会骂他，结果张崇邦说，这很正常，但我希望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作为人……张崇邦咳了一声，说无论作为任何身份在任何时候，你可以失控，但不能让它控制了你。

邱刚敖垂着眼处理这段话，张崇邦揉揉他的后脑说开始了。

舞狮队后面是锣鼓队，狮子的动作随着鼓点节奏舞出千姿百态，舞狮头的人和舞狮尾的人配合极好，在桩座间腾跳如飞，刚劲有力的步伐引得观众连连赞叹。

邱刚敖不自觉陷了进去，看得津津有味，一场表演下来还有些意犹未尽，表演队脱下繁重的狮子装，向观众鞠躬道谢，还给所有人派送了红包。

下山的路上邱刚敖嘴里还唱着鼓乐，张崇邦笑说你记性还挺好，小孩那当然，不过也就记得这么一段。

张崇邦说他们舞的的这段故事是讲从前有头叫年兽的怪兽吃庄稼收成，农人不敢捕杀它，后来有人发现它害怕爆竹声，就以此吓跑了年兽，从此每年新年之际都会放炮仗吓跑年兽，象征新的开始。

邱刚敖新奇地说你不是不感兴趣，了解这么清楚啊？

张崇邦学他的语气说那当然，邱刚敖笑得开怀说你学得好难听，张崇邦又说我都提前查过好多啊，在你面前装得渊博些不行吗？

张崇邦带小孩在山脚底的路边摊吃了肠粉，回到市区又花了近一个小时，邱刚敖说往年他都会去喂猫，让张崇邦陪他去，张崇邦和他买了两袋猫粮去了公园。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倒猫粮，与邱刚敖脚边蹲满了猫不同，张崇邦周围一只都没有，离他最近的还是上次接的那只，伤痕已经消得干净，正坐在邱刚敖腿上舔毛。

“其实你是喜欢猫的吧，猫都不亲你你会不会好失落？”邱刚敖摸着猫咪的软毛装模作样问，期冀张崇邦的答案。

“不会啊。”张崇邦抿着唇笑，“猫都不喜欢我当然有什么道理的对吧。”

邱刚敖不免心虚，心说哪来什么道理，都是被我吓跑的而已。

“不过有你跟有猫差不多了。”

邱刚敖惊喜交集，猫眼亮亮地看着张崇邦，张崇邦看得好笑，说“你招猫喜欢嘛。”

邱刚敖又怅然若失地说哦，张崇邦看着小猫上演了一出变脸大戏，心里愉快万分，说喂完就回家吧，补个觉晚上还要守岁看烟花的。

张崇邦准备再做些新菜，邱刚敖不许，说还剩了好多菜，张崇邦说新年哪能只吃剩菜啊，我先去烧好，再来陪你睡好不好？

好吧，邱刚敖勉强答应了张崇邦才翻上床躺着，张崇邦拉了窗帘关上门，洗菜间隙想自己是不是太宠小猫，现在离了他都不肯睡觉了。

吃过晚饭两人一起窝在沙发上电视播着春晚，邱刚敖觉得无趣，点着头昏昏欲睡歪倒在张崇邦肩上，后者也没放多少心思在屏幕画面上，笔记本平铺在大腿，握着笔誊写局里的资料。

最后一页写完，张崇邦看了眼时间，离新年还有四十多分钟，抬手捏捏眉心想叫醒邱刚敖，发现小猫不知什么时候精神抖擞地睁着眼，看来看着他写了很久。

“走吧，下楼看烟花。”

邱刚敖揣了钥匙蹬上鞋站在门口催张崇邦快些，张崇邦摇摇头说我真觉得这是你家才对，小孩按下电梯讲那就是我家咯。

两人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坐在长凳上，邱刚敖说自己以前很怕烟花爆竹声，后来倒是不怕了，过节还会自己买来玩。

张崇邦想象得出小黑猫被震耳的响声吓得四处乱窜的样子。

今天不想玩吗？张崇邦问道。邱刚敖说不想，我更想和你一起看。

张崇邦看他垂下的额发，抬手向后捋，又如上次那样落回眼前，“开学前得剪个发吧，学校哪让留长发？”

“还用你说啊？”邱刚敖拍开他的手说别弄，好痒，“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

“我自己的吗？”

“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沉吟好一会，说好像没有特别偏向的吧。理想型这种东西不都是凭空想象，事实上当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切都会变成自己的理想型啊。

邱刚敖表示赞同，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觉悟，张崇邦说你这样讲好像我很不解风情一样。

确实是啊。邱刚敖闷声答道，就是不解风情，张崇邦挑挑眉，问那我这些日子都是对空气过日子是吗？

“这些日子怎么了？”邱刚敖很是不解，这些日子张崇邦不都跟自己在一起，哪有时间去和别人解不解风情的。

张崇邦猛然意识到邱刚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的相处方式早就过了界，小猫只是凭本能靠近张崇邦，不知道这对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也或许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就跟吃醋那次一样。

张崇邦把自己肩头的脑袋推开，说那起身，别靠着我，小猫果然一点就通，邱刚敖靠得更贴实，说你讲的是这个啊。不起，你揍我都不起。

“还有一分钟啦。”张崇邦打开手机计时器，邱刚敖按熄了他的屏幕说这样多无趣，新年就是要无声无息到来，烟花乍起时你都忘了上一秒自己在做什么，那才惊喜的嘛。

好，老了跟不上你们小年轻的想法。张崇邦搂过邱刚敖的肩，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此时正好天空被照亮，朵朵烟花绽开，张崇邦想邱刚敖说的太没道理，比起头顶的烟花，他还是更记挂怀里的人。

斜靠着的邱刚敖矮下去一截，张崇邦悄悄低头吻在邱刚敖发顶，反正早过了界，反正阿敖是只猫，新的一年让自己小小放肆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有什么愿望吗？”张崇邦想着年轻人应该都喜欢这些子虚乌有的许愿法子，没想到邱刚敖一脸鄙夷，说“不是吧邦主，你还信这个？幼不幼稚？”

果然太放纵小孩了，都敢打趣自己。张崇邦想着掐了邱刚敖肩头一把，邱刚敖叫了一声说疼，张崇邦讲活该。

“当然有愿望啊。”

邱刚敖捏着他的小指玩。

“我想你一直陪着我。”